原标题：灯笼

(资料图片)

一束光，会照亮多远?一盏灯，如何经历60年的风霜雪雨依然明亮?一个人，60年代相守与望眼欲穿是怎样的刻骨铭心?

去年秋天，我同几名游客到江西自驾游。江西不愧是物华天宝之地，清晨的孤鹭展翅越过长天，傍晚的落霞含笑映照秋天。同时这里作为红色基地，到处都是惊心动魄的故事。

一路欣赏奇丽美景，回头望去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。荒山野岭的，这下晚上到哪去住呢?就在大家愁眉苦脸之时，同行的小陈眼前一亮，指着远处喊道：“快看有个大灯笼!好像是个村庄啊!”

远远地看见了一盏褪了色的老式灯笼斜斜地挂在村口的杆子上，这让村口在数百米之外尤其地显眼。一阵风吹过，灯笼摆动着，发出刺耳的吱嘎声，上面打满了补丁。村里的人家似乎早已搬走了大半，大片荒草飞蓬丛生。在路上，不时有几只野老鼠在其中探头探脑。让我感到十分意外的是，村口竟坐着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太。她的脸上沟壑纵横像是风干的橘子皮，正坐在大树下发呆。

经过一番商量，老太太同意我们在她家住一宿。“不过，她自己一个人为啥非要留这呢?”收拾床铺的时候，小陈悄悄地问我。是啊，她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太太为什么要留下来呢?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，望着窗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神不守舍。

七月流火，夜微凉。辗转反侧中我隐隐约约看见了一星灯火从村口映射过来，我披上衣服走出门，果然那盏大灯笼在村口闪烁着，如水夜色里格外地显眼夺目，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搬了个小藤椅坐在树下，微风抚过她凌乱的白发。

我蹑手蹑脚上前，“奶奶”，我轻声叫道，她猛一回头，用茫然而又浑浊的目光望了我一眼，略显失望地深深叹了口气。

“奶奶”，全村人都搬走了，你为什么还留在这啊?”我在她旁边蹲了下来，试探地问道，“等儿子”。她的目光依旧望向远方，“我的儿子们可是英雄……”

一九三七年的一声枪响，划破了中国的寂静。从那以后，日军得寸进尺，让我们的大好河山蒙尘蒙耻。那天清晨，四个儿子跪在家门前哭着求母亲让他们留在家里，保护村子，他们中最大的才20出头儿，最小的年仅15岁，而母亲还是将他们通通撵走了，“妈等你们打完胜仗回来”，她说。

她站在村口，远去的儿子们一步三回头，看着从军路上远去的儿子们，她回到家中，拿出最大最鲜艳的红灯笼挂在村口。她知道，这灯笼很远就能看见。她希望儿子们若凯旋归来，不要迷失了回家的路;即便是血洒疆场，也能魂归故里入土为安。

儿子们立下血誓，不打完胜仗决不回家。战场上炮火冲天，血肉横飞，好男儿保家卫国，又何惧生死?那一仗打得尤其惨烈，悬崖之巅，滚滚江流之上，弹尽粮绝的他们跪天、跪地、再跪爹娘，宁死不降。就算默默无闻葬身于此，也要将一腔殷红热血抛洒在中国的土地上。

风萧萧兮易水寒，壮士一去兮不复返!他们最终不曾回到魂牵梦绕的故乡。

而母亲守在村头，从未离开。

时间是一台粉碎机，扯住她的容颜与鬓角，搅碎吞噬了她的青春，那些碎片融化了，随风而去化作无尽的思念。曾经被掩埋住的子弹朽烂成了野花的养料。防空洞上盖起了高楼。“原来已经六十年了啊……”她深深地感慨着。

悲伤此刻化为寂静无声，这回家的路真长啊，一走就是六十年。

灯笼依旧摇曳着，光芒却愈发明亮了。

或许，英雄们早就回家了吧，长眠在灯笼里，陪着母亲守着一份信念。想到这里，我站起来对着灯笼深深地鞠躬，久久无法抬起头来……

□梁骞月